唐宇晴帶陳曙來的這個地方是個郊區，但是卻也熱鬧，不是燈紅酒綠的浮躁喧囂，而是實打實的充滿著生活氣息的煙火味道。果然身邊有人，處處皆是風景。然而就在他正準備向唐宇晴展示自己的文青細胞時，他發現唐宇晴正睜大雙眼，鼻孔聳動，猛烈地吸氣呼氣。這絕不是開心或者興奮的狀態。

“你怎麽了？”他摟住發抖的唐宇晴。

唐宇晴緊緊地抱著他。陳曙雖然高興，卻也擔心。他輕輕拍著唐宇晴的背，輕聲安撫:“沒事兒，有我在。”

過了好一會兒唐宇晴才緩過來。

“我帶你走走。”唐宇晴嗓子有點兒啞，但卻平添了一絲性感。陳曙想給自己摑個大耳光，這都什麽情況了還老想歪的。

一幢幢面對面而建的舊鋼筋混凝土房似乎無意間組成了一條又寬又長的巷子，巷子裏孩童正專心於游戲間，爹媽叫喚也不應，只管和夥伴們放肆地沈醉於童話世界裏，這是小孩子才有的特權。唐宇晴楞楞地旁觀著別人的童年。

“在想什麽？”陳曙搭在他肩上。他觀察唐宇晴很久了，他自從到這兒後就不太對勁兒。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這麽臟的地方他們怎麽能這麽開心。”像是囈語。

“哈哈……小孩子嘛，懂什麽臟不臟的，我小時候還老喜歡玩兒泥巴呢。”

唐宇晴像是突然捕捉到了令他感興趣的東西，忙問:“你小時候？”

“是呀。”他禁不住揚起嘴角，“怎麽了？”

“你小時候在哪裏？和誰一起？”

“在我老家呀，安城。”他摸摸頭，“至於和誰，我也不記得了，總之是當時的夥伴吧。”

唐宇晴摸摸心臟，又繼續問:“幾歲的時候？”

“我從出生到上高中前都待在老家。”

唐宇晴抓住陳曙的手，又摸上他的額頭:“你怎麽出的車禍，還記得麽？”

“不記得了。”

“那麽，你醒來後是在醫院麽？”

他覺得今天的唐宇晴怪異得很:“好像是在家。”

“那你怎麽知道你出了車禍？在哪個醫院？有證明麽？”

“你在說什麽？難不成有人希望自己出車禍麽？”陳曙有些煩悶。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唐宇晴垂眸，“你再跟我去個地方。”

陳曙悶悶地跟在唐宇晴身後，思緒紛飛抓都抓不住。前方的山丘一座連著一座，目測平均海拔高度不超過200米，卻都綠意盎然。陳曙不知道唐宇晴要帶他去哪兒，但是下意識地有種抗拒感，總覺得前方會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陳曙，告訴我，現在你有什麽感覺？”唐宇晴停住步伐，轉過身盯著他的眼睛。

“唐……”

“叫我晴仔。”唐宇晴打斷他，語氣有些顫抖。

“唐……你怎麽了？”陳曙發現唐宇晴又發抖了。

唐宇晴握住陳曙的手只一個勁兒地說“曙仔、曙仔”。

“晴仔。”陳曙喊了聲，這怪異的稱呼陳曙還是生平第一次叫，但是他感覺這樣可以安撫下此刻在自己懷中瑟瑟發抖的人。

他們走進一片荊棘林，沿著前人留下的小徑一直走，沒走很久，便在一處茅草叢生之地駐足。

“曙仔，你還記得這裏麽？”唐宇晴看著他們腳下的斜坡，說。

這片斜坡大概有20米長，也被一片茅草重重覆蓋，太陽光照在上面使它顯得倒有些光滑。但是陳曙不記得自己來過。

“唐宇晴……”

“我說了叫我晴仔！”唐宇晴恨恨地盯著他。

“晴，晴仔。”他忽然有些害怕。荒山野嶺的，唐宇晴臉上露出如此陰鷙的表情讓他有點兒懷疑對方是不是中邪了。

“這個地方，我們小時候常來。”唐宇晴像是陷在了回憶裏似的，“有一年寒假，冰災，馬路上結了層厚厚的冰，大人都不願意出門兒，小孩兒們也只敢在門口玩兒，那時候就咱們倆比較淘氣，我記得啊，還是你呢，搬著張長凳子叫我一起去玩兒滑梯。我納悶兒又好奇，就問你幼兒園裏才有滑梯呢小區裏又沒有，咱們去哪裏玩兒。你只不說話，單牽著我一直走啊走，走到馬路上，走到一片很陡很長的斜坡的下方，路面太滑咱們上不去，你就牽著我找了另一條道登上了馬路斜坡，然後你說這就是咱們的大滑梯。我看著滑溜溜的的坡，很想玩兒但是又怕，你就說沒事兒，這條凳子夠咱們倆坐，我要是害怕就坐後面。說著你就把凳面挨著路面放直，像騎單車似的一腳跨過去就坐好了，我有樣學樣，也坐了上去。哈哈哈哈……我們就這樣玩兒一下午。那以後我們就天天來玩兒。但是寒假結束後，咱們的滑梯便消融了。”

“那這裏又是怎麽回事？”陳曙輕輕問道。那些記憶好像他是有的，但十分模糊，要不是唐宇晴提起來他壓根兒忘得一幹二凈了，但是即使現在他努力回想起，也只能抓住一點兒皮毛。

“那之後我心裏一直念著大滑梯，對別的游戲提不起興趣，整個人悶悶的。忽然有一天你說找到了個好地方，就帶我來了這兒。看，這個大滑梯是你送我的。我好久沒來玩兒了。可惜今天沒有凳子，不過也沒關系。”說著唐宇晴便雙手撐地，小心地坐在茅草上面，再往下施力，便唰地一溜滑了下去。

陳曙茫然地看著唐宇晴的身影消失不見，而斜坡下面半天沒有動靜，這才心裏發慌。他咬咬牙，也學著唐宇晴順著所謂的大滑梯滑了下去。然而滑到底了也沒見到唐宇晴的影子。四周全是林木，他被困在一片莽叢之中。

“唐宇晴！唐宇晴！”他大喊。也不知是擔心多還是懊惱多。

“曙仔，我說了你要叫我晴仔的。下次再喊我全名我就不出來了。”唐宇晴從旁邊的荊棘中鉆出來，陰惻惻地看著他。

“晴仔！”陳曙爬起來顧不上拍幹凈身上的草屑便奔向唐宇晴。

唐宇晴倒被他的熱情給鎮住了，任他箍著自己。

“晴仔，”陳曙放開他，給他們間留下了30厘米的距離，細細地打量他，陽光穿過樹葉的間隙揮灑在晴仔身上，陳曙盯著對方的嘴唇，他發現它們依舊紅艷，卻缺乏水的滋潤，於是他說，“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我還是很想親你。”

晴仔的嘴巴是溫熱的，沒有很軟，但是吻上去很舒服。唯一的瑕疵是它們缺乏熱情。

陳曙睜開眼後發現唐宇晴正杏眼圓睜地盯著自己，他嚇了一跳，嘴與嘴啵地一聲就分開了，陳曙說:“晴仔，我們接吻還是閉上眼睛比較好。”

唐宇晴說:“為什麽？我喜歡看我們接吻的樣子。”

陳曙本想說我剛剛看你好像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但聽到剛才對方的情話，他的不適感轉瞬即逝。

唐宇晴好像感覺到什麽，便說:“我沒和人親過嘴，所以你可能感覺不會很好。但是，我可以學。”

“你怎麽這麽好！”陳曙樂開了花，“沒事，你配合我就好。”

陳曙有點兒恍惚，他仿佛看見那朵自己因心懷芥蒂而遲遲不敢摘下的玫瑰花正主動跳到自己的手掌上，這就證明它是他的所有物了吧。是他的玫瑰花了！不加細察，他的玫瑰花因他的註視而又增添了一抹妖嬈，變得嬌艷不可方物，在他面前盡情展現自己的魅力。他愛極了這朵玫瑰花，連同它身上的刺。他充滿愛意地撫摸那根刺，發現它雖然硬，卻並不紮手。他明白了這點後，更加感覺到他先前畏懼的其實只是個紙老虎。瞧，手下的刺兒反而被他撫摸得瑟瑟發抖了。這發抖的樣子，好像也是為了惹他更加愛憐。陳曙把他的玫瑰花緊緊抱住，極其虔誠地親吻著它的刺。它一顫抖，他便用自己柔軟的唇瓣包住它用力一吸，舌根頗具技巧性地上下滑動，他就是要狠狠地欺負它，他要這根刺後悔曾經阻擋過自己。看到它被自己欺負得流汁了，他這才肯放過。他滿意地收集著粘稠的花汁，以備後用。

他的玫瑰花嬌艷卻並不嬌弱，它的根長得亭亭凈植；但是無論嬌美還是健美，他都愛。

玫瑰花被他翻過來，它的另一邊緊緊貼住自己的身體，他要它在這山川河流的共同見證下與自己合二為一。

唐宇晴費力地擡起頭，眼睛執拗地追逐著天空中的太陽，看它一點一點地藏匿在濃雲之後。這個世界像是正遭受著地震，他被坍塌的房梁死死壓住，身體因疼痛過大而拒絕移動。太陽毫不留情地把熱鋪在他身上，然後嘲笑了他一番便徹底消失了身影。記憶中的汙言穢語見機而來，蠶食著他清醒的意念。

時有禽鳥嘰喳著穿林而來，又驚恐著疾然離去；它們錯認了時令，這裏沒有春天。

夕陽的最後一抹光消弭於天際，陳曙輕輕摟著還在發抖的人，說:“我很喜歡這個地方。”

唐宇晴推開他，穿好衣服，忍著痛楚往前走。他記得，穿過荊棘，前面不遠處有條小河，水很臟。他要用那裏的水清洗留在身上的汙物。

他忘記告訴陳曙，剛才他說很喜歡那裏的時候自己差點嘔吐。

唐宇晴踩進水裏，用力搓著身上的皮膚。

陳曙靜靜地跟在唐宇晴身後，正在想著去哪裏洗個澡，忽然看見眼前有條小河，水很清澈，地下的石子兒都能看見，他頓時心下大喜，揚聲說:“晴仔，這真是個好地方！”

水裏的晴仔聞言卻把頭潛在水裏，用行動拒絕同他交談。陳曙反而來了興致，也淌進水裏，一步一步靠近自己這朵害羞了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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